撰文：趙志瀚 Ryan Chiu 攝影：Justin Cheng
「觥籌交錯」這個成語，今天大家還會用來形容宴會氣氛熱烈，賓主盡歡。
當然，時至今日，我們對「觥」都很陌生，畢竟它已經是3,000年前流行的酒器了。
今年3月，一件「商朝晚期 青銅虎鳥獸紋觥」將於佳士得拍賣，估價US$400萬 – 600萬（HK$3,120萬 – 4,680萬；NT$1.1億 – 1.64億），冠絕本年紐約亞洲藝術週春季拍賣。
乘此機會，我們一起上一堂5分鐘的課，探討此件上古美術品。
Lot 505｜Luboshez 舊藏 晚商 安陽時期 青銅虎鳥獸紋觥
長度：29.8 cm
來源：
海軍上校S. N. Ferris Luboshez（1896-1984) 珍藏，1949年以前購自中國
Important Chinese Ceramics, Bronzes and Works of Art: The Collection of Captain S.N. Ferris Luboshez, USN (Ret’d)專拍; 蘇富比Parke Bernet, 紐約, 1982年11月18日, 拍品12號
私人珍藏, 瑞士, 1982-1996年
藍理捷, 紐約, 1996年
Daniel Shapiro 珍藏, 紐約
估價：US$4,000,000 – 6,000,000
飲酒玩樂 不醉無歸
觥籌交錯，字面意思是酒席間觥和籌錯雜相交。我們談「觥」之前，先簡單說一下甚麼是「籌」。
所謂「人同此心，心同此理」，古人也和我們一樣，單純飲酒有點太悶了，來點遊戲助興比較好吧？於是就有了「籌」的出現。
「籌」即酒籌，古代飲酒遊戲 – 酒令用具，設計上和大家到廟宇求的籤相似。喝酒時，可以從籌筒抽出酒籌，以行酒令。每根酒籌上端刻有籌文，一般分兩部份：一、風雅的詩詞或典籍句子；二、此酒巡誰人要飲的指示。
我們以下圖唐朝酒籌為例講解。
此套酒籌銀製鎏金，1982年於江蘇出土，現藏鎮江博物館。龜背上的是籌筒，內藏酒籌50根。酒籌呈長方形扇骨狀，每根刻有《論語》語句和飲酒規定，如：「有朋自遠方來，不亦樂乎，上客五分」，也就是說朋友來了，大家非常高興，貴客都喝半杯酒，主人則不用喝。
又例如「與朋友交，言而有信，請人伴十分」，「後生可畏，少年處五分」等等。酒籌上有3分，5分，7分，10分之說，分別指小半杯、半杯、大半杯、一滿杯。
玩得酒籌已經到處散落之時，席間眾人俱已是不醉無歸，「觥籌交錯」的歡樂氣氛可想而知。
簡介過「籌」，是時候進入正題，說說我們的主角「觥」。
原為犀角所製 後改青銅鑄造
觥（粵音轟、普通話音宮），商周時期盛行的酒器。設計多以野獸為藍本 – 蓋子是獸頭和獸背，器身乃獸腹，足部為獸足，獸口一般不密封，分便酒液從中傾倒而出。
據《詩經》、《說文解字》等古籍記載，觥最初是用「兕角」製造，本為飲酒器，後來改用青銅鑄造，形體變大，才變成了盛酒器。
「兕」是上古神獸，獨角，狀如牛，渾身色青，重千斤，皮厚可製甲。學術界有研究指出，兕其實是犀牛，兕角就是犀角。
1959年，山西出土了一件商朝青銅觥（下圖），通長43cm，整體為角狀，似乎證實了古籍「源出兕角」之說。不過，也有學者認為，最早期的觥是用水牛角、而非犀牛角所製 – 因為水牛是商朝祭祀奉神儀式中最常見的動物。到底是犀牛還是水牛，這個問題仍有待進一步研究或考古發掘去解答。
動物通靈 以尊鬼神
談過用途和材料，現在我們說說觥的野獸設計。
商朝尊鬼神、祟祖先，乃巫卜盛行之世，統治階層和平民都相信死後有來世，故祭祀儀式至關重要，會影響到在世之人的命運和福祉。青銅在商代有兩個重要用途：一是打造武器；二是鑄造祭祀、典禮用的禮器。由於時人相信許多動物都擁有超自然力量，所以遠古青銅禮器常有動物紋飾，助他們與神靈溝通。
觥可以用單一野獸為藍本，也可以融合數種動物設計。至於是次拍賣的這件青銅觥，屬於設計較為複雜的後者，集虎、梟（貓頭鷹）、羊於一身。
虎紋
老虎強壯、聰明、敏捷、勇敢無畏且華麗高貴，無論在肉體還是意識上都是強悍的標記。古人相信，老虎除了能與靈界溝通外，還能驅趕邪惡力量，守護人類。
中國歷史上，老虎經常成為驅邪與力量的象徵。例如農曆新年時，母親會讓小孩穿虎頭鞋，以求辟邪擋災，令兒女能健康成長；又例如，古代調兵遣將用的兵符，往往製成虎形，也就是我們常在歷史劇和小說看到的虎符。
梟紋（貓頭鷹）
很多地方的習俗中，都會視貓頭鷹為不詳的報喪鳥，但其實古人並不這樣想。在古希臘、古印度，貓頭鷹是聖鳥，我們的先民也曾經很喜歡貓頭鷹。
商人相信貓頭鷹擁有神秘力量，能穿梭於人間與冥界，成為生與死的橋樑，又可趕走邪靈厄運。是故，貓頭鷹形紋飾器物，不但見於商朝宗祀，於見於當時的帝王、貴族墓中。
羊紋
由於小羊哺乳時，會先跪下才輕吮母羊的奶，故羊在中國古代被視為孝道典範。與此同時，先民也視羊為純潔高貴的象徵，非常適合作為拜祖先和鬼神的祭品。
古青銅器之中，不少著名重器都以羊為飾，例如是大英博物館收藏的「商朝 青銅雙羊尊」，以及於2017年在紐約佳士得以US$2,710萬（約HK$2.1億）易手的「商晚期 青銅羊觥」。
四腳圍繞 「衛」字是也
筆者去年在香港看拍賣時留意到今次這件青銅觥，除了為其外型所吸引外，也對上面的銘文頗感興趣 – 四隻腳掌，圍繞著一個橢圓，入面像是柵欄又似是街道。同行友人當時開玩笑說，這銘文挺有點外星風格。
回家查看，原來這是金文的「衛」字 – 四腳圍繞城邑正是守衛之意。
2018年，保利香港拍賣有一件商末周初的青銅饕餮紋尊（下圖），HK$977萬成交。此器上有「衛箙父辛」銘文，專家認為是指「衛」與「箙」兩族綴聯盟姻，爲名曰「辛」的父輩製作。
如果承此邏輯，今次青銅觥的「衛」字可能就代表它是「衛」族的財產。
二戰海軍上校 情迷中國古董
最後我們談談擁有過這件商朝青銅觥的一眾主人。
可追尋的紀錄上，第一位是多才多藝的S. N. Ferris Luboshez（1896-1984) 。Luboshez父母是美國人，他在英國出生，求學時修讀哲學，後來在倫敦大學教授物理學，不但為潛艇聲納系統做實驗，更參與了防輻射的相關發明。與此同時，他還是位執業律師。
二戰爆發後，他加入美國海軍，軍銜為上校。戰後，他在美國國務院工作，負責中國和日本外交事務，曾駐職上海。相信Luboshez正是在這段期間，於中國購入了此青銅觥。
1982年，蘇富比為Luboshez舉辦專場拍賣，青銅觥落入瑞士私人收藏之手。1996年，青銅觥透過紐約著名古董商藍理捷（J.J. Lally）易手，為現藏家 – 紐約律師Daniel Shapiro所有，直至如今再度登上拍賣場。
原文網址 5分鐘藝術學堂｜成語「觥籌交錯」出處 3,000年前的青銅酒器
感謝 THE VALUE 文章授權 The Value｜藝術雜誌 Art Insider Facebook
乾隆皇帝也收藏現當代藝術？清宮斷代錯了2,000年的一件青銅器
